公司的职员们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紧张而兴奋。
因为今天是他们“电子保镖”正式推出的日子。
墙上醒目的巨幅海报——
夏日的海边,身穿沙滩装的女孩儿斜靠在男友的背上,轻松而悠闲;男友主体出画,只能看到他粗犷的线条、古铜色的健壮肩臂和回头一瞥时海水般明亮的双眼;远处海面上波光粼粼、白帆摇曳……
广告语——“电子保镖,我的依靠。4月30日隆重推出。”
媛媛看了看表,已经12:50了,公司系统正常,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难道是我过敏了,想错了?”媛媛纳闷。
这时航空服务公司的订票员将机票送来了。那是她和晨雨飞往杭州的机票。
“铃”,电话里传来晨雨的声音:“嗨,媛媛,机票送到了吗?”
“刚刚送来了。”媛媛语气尽量轻松,“晚上8:35起飞。航班号CA1922。那边的酒店我也订好了,香格里拉。就在西湖边上,看得见‘平湖秋月’。”
“那好6:30我去接你。晚上咱就能坐在西湖边上就着月色品龙井了!”
“好,6:30。拜拜。”
放下电话,媛媛靠在椅子上。想象着晚上品茶赏月的情景。
又拿起桌上的机票端详。
机票在她手中颤颤巍巍,好象就要展翅飞去。
媛媛来到《女孩心情》想再看看,‘五一’会好几天不来。
忽然,屏幕跳贞,接着出现错误提示:通讯中断!
媛媛又试了两次,无法与主机连接!
接着整个公司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几个技术人员匆匆而过,奔向主控室;其他人的电脑也发生连接故障;
人们在相互询问;
……
显然是主机服务器出了问题。
“我就知道会有情况!”小芸对媛媛一摊手。
媛媛看了一下表——1:00整。
“难道是他?”
小芸跑了出去打探。
媛媛坐在那里,回忆与晨雨的交谈。想来想去,也没有确定的答案。
也许他们之间还没到心照不宣、心有灵犀的程度?!
黑客持着鼠标的手不停点击;
屏幕上,各种标记不停的闪动;
他不时的敲击着键盘输入命令;
电脑发出的声音清晰悦儿……
片刻小芸回来。
“这回好象事大了。有人进来了!主控室忙的一团糟。”
“‘电子保镖’也拦不住吗?”
小芸作了个鬼脸,小声对媛媛说:“甭提了。听说一开始人家进入的时候,那‘保镖’都没反应,连警告都没有。直到黑客开始写屏的时候才发现报警。”那个老余从旁边匆匆而过。小芸忙拉住他。
那边,黑客正在改写网站的一些页面。
小芸问老余:“诶,怎么样了?知道谁干的吗?“
“正在跟踪。他很狡猾,连续更换了几次地址。一会儿美国,一会儿香港、上海,所以真实地址还不知道。”
媛媛:“发现他的程序位置了吗?”
老余有点脸上无光:“暂时还没有。他使用了干扰程序,我们一时还逮不到他。”
“那系统会不会瘫痪了?”小芸急问。
老余摇摇头:“现在看来还不会。这次的事情似乎不是恶意的进攻,来者并没有复制或是删除内部文件资料,也没有改写源代码,也没有拥塞信道或是破坏系统。应该不会有大的损失。”
“那他的目的何在?总不能是为了串串门吧!”。
她当然想不通。就是媛媛也想不通,还不敢肯定是不是晨雨。
“不一定吧?!”
“不一定什么?”小芸问:“不一定是串门儿?!”
媛媛自顾自的想着,没有回答他。
问老余:“他进来后都做了什么?”
“主要是改写页面。他已经改了几个版。看顺序是从后往前改,最后到主页。现在正在改《网络情缘》。”
小芸:“也许捣捣乱而已。”又对媛媛:“下一个就是你的《女孩心情》了。不知道会给你添点什么?!”
“经济上损失不大。可如果他将主页更改,或是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不光我们的形象很难看,公司花大钱宣传的‘电子保镖’也就成了笑柄!”老余苦笑着,说完低着头走了。
媛媛回到电脑前坐下。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媛媛的《女孩心情》。她拿起电话拨号。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没有开机。”
媛媛又拨了晨雨家的电话号码。电话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又拨了一次,依然如此。放下电话,双眼紧紧注视着屏幕。
黑客来到《女孩心情》停住了。他拿起鼠标,又放下。
屏幕上写着:版主——媛媛
他的手不自觉的轻轻敲打鼠标垫。
迟疑了片刻,终于他跳过了媛媛这一页没有动。
下一页就是主页了。他调出了自己的标志图形——那把金色的斧子,准备把它安置在网讯的主页上。又从兜里拿出一块儿‘吉百利’,放在电脑旁。
改了主页,他的这次行动就将大公告成!
晨雨的嘴角向上翘了翘,笑容不易察觉……
看到黑客放过了《女孩心情》,媛媛可以肯定这就是晨雨了。
但这时她的心里却更加矛盾了。是否该采取行动,她一时无法抉择。
她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那盘她带来的红色软盘!
一旁的小芸叹了口气:“哎!再过几分钟,网讯公司和它的‘电子保镖’将颜面扫地了!虽然我觉得“保镖”言过其实,可我也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毕竟是网讯的一员呀!”
她又对媛媛扑哧一笑。
“还好,你的《女孩心情》没动!看来天鹅总是能‘出淤泥而不染’!”
媛媛盯着屏幕的眼睛一瞬不瞬。
轻轻的咬了一下嘴唇,她终于作出了决定。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她拿着那盘红色的软盘,站起身走到另一台笔记本电脑前坐下。
把红色软盘放入软驱。
稍一停顿,然后坚定的推了进去……
媛媛打开outlook,写了一封e-mail。
主题:Iloveyou!(特写)粘上附件:love.exe
收件人打上晨雨的e-mail地址。
然后按send发送出去。
往日鼠标只需轻轻的点击,而今天却意外的费力。
原本清脆的点击声,现在听上去出奇的艰涩刺耳。
“叮叮”,晨雨的电脑发出信号,有e-mail到。
屏幕上闪动的兰色的“mail”标记。兰色中搀杂着缕缕的苍白。
晨雨打开媛媛的mail。
他笑了。
看到Iloveyou的主题,晨雨有点得意。
“哈哈,小家伙,你彻底认输了?!”
附件:love.exe
看到附件,晨雨不假思索,随手点击。
也许是一张靓照?!也许是一份内心表白?!亦或是其他什么的示爱情物。
晨雨期待着。
奔Ⅲ600的机器看来也该升级了。
“谁发明的这该死的INTERNET?!”晨雨的愤恨带着一丝甜蜜:“真有点怀念过去的邮差。信笺甚至还能带来情人淡淡的幽香!”
他的嘴角翘的更高了。
突然,“嘀嘀”,屏幕上三个红色报警指示中的第一个亮了起来。
媛媛加在附件love.exe上的黑客程序发作了。当第三个红色指示亮起来时,系统将全面崩溃。
晨雨大喊一声:“靠!”
忙用鼠标点击屏幕上显示的repair修复标记,电脑的保护程序自动运行,试图清除黑客程序。这时第二个红色的报警指示亮了起来,屏幕显示fail,修复失败。
晨雨忙按exit,电脑已没有反应。
终于第三个红色指示亮了。
怎么办?太突然了。他没想到,久经战阵的自己也会束手无策?!
屏幕上,那只精致的金色斧子慢慢地凝固了,慢慢地模糊了,逐渐分离、解体,最后消散无踪……
晨雨绝望的咆哮,跳起身来疯狂的拔掉“猫”上的电话线,拔掉电源线……直至拔掉电脑上所有的连接线……
居然是她!
她用他的方式击败了他!
媛媛站在大厦门前,身影显得很纤细单薄。
她不住的看表。与其说是在等晨雨,倒不如说是在等待着一个结果。
一个显而易见的结果。
除非奇迹发生。
也许她心里渴望着这个奇迹。
一辆辆车进入国贸。
媛媛一辆辆审视着,又一次次失望。
那辆熟悉的切诺基终于没有出现。
大厦的时钟指向了7:30。
“机场。”媛媛上车后对司机说。
之后便不再说话。
司机打开收音机,里面正在播《等爱降落》这首歌。
街上霓虹闪烁。
这是一个普通的节日前夜,喧嚣嘈杂。
晨雨面无表情缓缓的开着车,漫无目的。
收音机里同样传来《等爱降落》的歌声。
“兰色,桔色,紫色,满城霓虹,点缀荒凉的夜空。背影越拉越远的你我,祝福凝结空气中……”
歌声悠扬的延续。
媛媛站在大厅里,带着一丝期盼。
人群川流着,迎来送往。
只有她凝立不动。
机场广播:各位旅客,飞往杭州的CA1922次航班已经开始登机。
请您尽快办理手续。
晨雨的车慢慢行驶着。
(歌声)“几年几月几天,你的地址从此是自由……”
他已不知不觉来到机场。
晨雨停住,开门下车。
点上一根烟,晨雨倚靠在车身上,动作缓慢艰涩。
抬起头,夜幕低垂。
晨雨静静的靠着,缓缓的吐出一片烟雾,看着它慢慢的随风飘散。
机场广播再次催促:飞往杭州的CA1922次航班将于8:35准时起飞……
媛媛看表,时钟显示8:30。
这就是注定的结果,晨雨不会来了。
飞机起飞的巨大轰鸣声传来。
(歌声)“我在街头你在天空,泪水各自汹涌,当飞机在某个地方降落,这份爱也失去了联络……”
晨雨抬头仰望过去,视线随之移动。
整个人象一尊雕塑,一瞬不瞬,任思念沉积……
飞机冲天而起,似惊鸿振翅直插天际。
机翼上的灯光烨烨闪烁,点缀在蔚蓝色的夜空中,与星月交相辉映。
媛媛也在抬头仰望着远去的飞机。
那本该载着她们甜蜜之旅的波音767转眼已消失无踪。
“真快。”
也许负担着媛媛沉沉的心绪,767也将会一路蹒跚。
媛媛慢慢的走着,回到自家楼下。没想到方舟正在楼下等她。看到媛媛的神情,方舟迎上来。
“我已经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晚。”
“晚上空气好,我随便走走。”
“别端着啦了,我知道那种感觉。走,上车,找个地方喝点东西散散心。”
说罢打开车门,等着媛媛。
“来吧?!”
媛媛没再多说,上了车。
沉默了一会儿,方舟打开了录音机。
又是一首伤感的情歌。媛媛的神经已经有些脆弱了。
“能不能别听这种歌?”
“抱歉抱歉。”方舟忙关上:“其实我平常就不爱听这种歌。腻腻歪歪,无病呻吟。”
方舟找一些话题打破沉默:“这两天放假咱们去哪玩玩?”
“我只想休息休息。”
“其实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没准睡一觉就好了。时间总是能冲淡一切。”
说这话时多少透出一点发自心底的高兴。
他接着说:“咱们叫上小强、刘欣他们一起去郊外走走,钓钓鱼、划划船,放放风筝什么的。诶,你会放风筝吗?”他并没注意媛媛听到“风筝”二字时的反应。
就算注意到,他也不会明白“风筝”对她意味着什么。
方舟:“我可是高手,打小就糊屁帘儿,而且一准儿能起来。什么风筝到我手上都没问题!我家里大大小小的风筝没100也有80,光线轴就不下10个。有老鹰、双燕儿、飞机、鲨鱼什么的。诶!最棒的要数那只粉色的大蝴蝶。那叫一个漂亮!改天我好好教教你。”
媛媛听不下去了:“我累了,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方舟正说的得意,被她一盆凉水浇头,脸上有点挂不住。
“你至于的吗?又不是小孩了,就这么一点小事儿你就没精打采?!又不是汤姆克鲁斯或者布鲁斯南!”
“够了!我不想再谈这件事!”
“不就是一网友吗?!说好听了叫黑客,那还是属于本分的。要是成心搞破坏的这种,应该叫网上恶棍才对!”
“你凭什么对他说三道四!”
方舟也有点冲动,他大声说:“他干的坏事还少吗?炸邮箱这种小事就不说了;处处与人为敌,扰的聊天室乌烟瘴气,大伙见了他惟恐跑的慢;窃取网站资料、公开别人的个人秘密、破坏网站系统你还嫌不过分?!这种人在网上貌似强大人见人躲,其实都是心理变态,十足的弱者!只有软体动物才会长刺!生活中不定什么德行呐!?还妄谈什么‘黑客道德’!”
“停车!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爱听了吧?!你当初不也是要清除这种败类吗?没想到打狼不成,反倒被狼顺手牵羊与狼共舞!?”
媛媛再也控制不住。
“停下!”她厉声喊。
方舟并没停下。
“我要下车!”
她不顾汽车仍在行驶,反手拽开车门!
方舟大惊:“你干什么?!”
伸手去拉她,并急踩刹车。
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汽车冲到路边停了下来……
媛媛挣扎着下了车。
一屡殷红挂在她的眉角上,象受伤的天鹅陨落在湖边!方舟捂着自己剧痛的胸口,爬下车跌跌撞撞想来扶媛媛。
“媛媛,你怎么样?”
媛媛头也不回,摇晃而行。
方舟追上来扶她的手臂:“我送你去医院!”
媛媛甩开他。
声音出奇的平静:“你走开。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尽量的昂起头。
然后蹒跚着远去……
进了家,费力的将门关上。
没有开灯,坐在那里任黑暗将她包围。
窗外,月光依旧。
天鹅星座已悄然升起,翱翔在银河中。
牛郎织女隔岸相望。
月色淹没了繁星,更显得她们卓而不群。
媛媛目光在屋内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电脑上。
站起身来到近前。她伸出手,抚摸过主机,屏幕,键盘,鼠标……
还有那只会唱歌的“猫”,不知陪伴了她多少个夜晚。
她看着它们,目光似水。
凝立片刻,媛媛轻轻拔下“猫”上的电话线。
很轻,好象生怕将它从睡梦中惊醒。
媛媛打开音响,让《等爱降落》的音符环绕身边,将黑暗驱散。
她抱着双膝靠在沙发上。
静静的倾听,然后渐渐的睡去……
一只粉色的蝴蝶在空中轻轻的飞舞着。双翅浴风,飘飘摆摆,身姿悠闲飘逸。
媛媛戴着太阳镜,眉角的伤痕清晰可见。
旁边有两只风筝,一只鲨鱼,边上是一对双燕。鲨鱼很稳,而两只小燕不高,交错飞舞,很是灵动。放鲨鱼的是一个老人,老人的孙子随他妈在玩儿双燕儿。
媛媛静静的仰望着空中的风筝。
她几乎不动。只有当风向改变时,或着为避免与鲨鱼、双燕缠在一起,她才会移动一下,或收放线。也许是为了看的更清楚,更真切,她摘下了太阳镜。
阳光耀眼,她微蹙着双眉。
这时一大片云遮住太阳,风也骤然大了。风筝飘摇起来。
媛媛有点把握不住,蝴蝶越来越低,急速下降。
热心的老大爷赶忙指点她:“不能呛着风……哎,对!放点线,慢点别太快……再放,得就着风力。姑娘,没怎么放过风筝吧?”
媛媛点点头。
“这蝴蝶是最难放的了。记住,该松得松,该紧得紧。太较劲了,风大起来线就断了。飞跑了可捡不回来……”媛媛反复收放着。
蝴蝶重新稳住,渐渐趁着风力节节上升。
一双手在拨号。分不清是晨雨还是方舟。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没有开机。”
拨另一个号码。电话里“嘟、嘟”的呼叫音持续着,没有人接听。
他来到电脑前,在一封e-mail的收件人栏写上媛媛的地址。
按send键发送出去。电脑发出“嘀”的一声提示音。
屏幕:对不起,该信箱不存在或已取消。
屏幕上显示着《女孩心情》的页面。
媛媛象往常一样在电脑前整理着,只是眉宇间略带忧郁。
她拿起桌上的月历。5月16日这天做了一个红色的标记。
小芸看到她手中的月历,忽然想起什么。
“哎,媛媛,今儿是5月16,你生日吧?”
媛媛“啊”了一声,笑容一闪即逝。
“晚上给你开个party吧!还到去年那家酒吧,环境又好又有气氛,尤其是蛋糕作的,绝了!”
媛媛有点支吾:我……晚上还有事。
小芸抖机灵:“晚上有约了吧?!我说你这些天有点反常吗!独来独往行动诡秘,也不怎么爱说笑了,原来是另有倾诉对象!是哪只青蛙呀?说说。”
媛媛摇摇头,有苦说不出还让人当甜蜜了。
这时同事过来招呼她们去吃午饭。
“走吧。”小芸拉她。
“我现在不饿,你们去吃吧。”
“那给你带点儿回来?”
“不了。”
“也好,留着地儿晚上享用吧!”
小芸和同事走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
媛媛前额枕着左臂趴在电脑前。
她的背影孤单、嬴弱,不胜清风。
片刻,她的双肩微微地抖动,继而抽泣起来。
积蓄多日的泪水破堤而出。
女人的脆弱与柔软终于不必再掩饰,一起放纵出来……
忽然,电脑“嘀嘀”“嘀嘀”的响了起来。屏幕上的页面也发生了变化。
媛媛听到这奇怪的声音,抬起头四处寻找。
当发现是电脑发出的声音,她用手帕擦了擦仍然朦胧的泪眼,坐直了身子,惊讶的注视着屏幕。
屏幕不断变化,《女孩心情》的页面慢慢地凝固了,慢慢地模糊了,逐渐分离、解体,消散无踪……
随后一只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在屏幕上徐徐展开。
旁边一行字显示出来:Iloveyou
一把金色的小斧子在页脚处缓缓的旋转,闪闪发亮。
泪水退尽,笑容重新回到媛媛的脸上,而且更加娇媚温馨。
“你赢了,用你的黑色方式!”
“铃”,电话响起。一声,两声,三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