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显示在屏幕上:江伟,男,35岁未婚汉族,原籍大连。无犯罪记录。2004年投资移民新西兰。唯一亲人母亲75岁,现居北京,父亲兄长亡于文革期间。
黑田派人送来水和面包。 13时30分,江伟出来了,他又戴上了头盔。我递过一瓶水。
“这水我不喝,我车里有。我有些工作要完成,抱歉让你们守在这半天。天下大乱了吗?”他指着监视器问。
我微笑。简短叙述了各方动态,我问:“可以继续我们的谈话吗?”“当然可以。” “可以谈谈你的经历吗?”
“没什么特别的。大学毕业不甘心在单位混,就出来闯荡,吃了些苦头。后来慢慢有钱了,可又不知该干什么了,空虚堕落了几年。”
“那你怎么想到要进行这次行动呢?”
“三年前一名爱国青年在这门口喷漆以抗议日本首相参拜的事件还记得吧?我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苏醒了,我觉得那是一种使命感,我必须做这件事。我开始搜集资料,等待时机。”
“那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后果?这个问题我现在不想谈!”
我只有转换话题:“我注意到你说南京四十三万尸骨,可中国官方只是说三十万人遇难,这是怎么回事?”
“1946年9月,中国检察官陈光虞根据十四个团体的调查,向国际法庭提出‘南京大屠杀’确定的被杀害者为391171人,未确定者4至6万人。因此‘南京大屠杀’最少有四十三万人遇难。可南京市政府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纪念碑上只刻了3 00000的数字。我不知道那屈死的十三万冤魂什么时候才能超升...”
我们陷入沉默。
“江先生,中国大使馆的人想请李涛先生过来一下。”黑田在远处喊道。
找我干什么?过去一看,原来是大使亲自到了。
“小李,日本方面希望我们协助解决危机,他们提出一个方案,希望我们找到江伟的母亲,通过她来作江伟的工作让他放弃行动。他们想通过你和C CTV的连线让他们母子见面。国内已经同意这个请求了。”
“这...这样做,不就意味着拿他母亲来要挟他让他有所顾忌?会不会刺激他?而且...怎么帮日本人啊?” “小李同志!注意你的立场!我们怎么会用他母亲要挟他?我们是负责任的大国!这是国家的决定,是命令,你必须执行!”
“除非现场直播,否则我不参加这次连线!”江伟听完我的转达后,沉默半天,咬着牙留下这句话,便再也不说什么了。
东京时间15时,几番磋商交涉,大使和日本方面终于同意直播。连线开始了。全世界关注此事的电视台都转用了CCTV的信号。
北京演播室。主持人和一名护士搀扶着老人就座。这是一个普通的北方老太太,衰老且虚弱,头发全白了,身穿一套崭新的浆得硬硬的棉袄,只是样式已古老得有些古怪了。岁月的沧桑全刻在她慈祥而又平和的脸上,脸色异常的苍白。
江伟摘下头盔,嘴唇哆嗦着:“娘,我连累您了...”
老人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屏幕上的儿子。 “儿啊,你好像瘦了。” “娘,我很好。您身体怎么样?血糖控制得好吗?”江伟极力让语调轻松。
“别担心我。我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啊...” 江伟嘴唇咬得发白,不说话。
“去年你带着我去了好多外国,边治病边看西洋景儿,那日子多开心啊。” “娘,我还会带您去的...”
老人仿佛没听到,继续说着:“妈最大的心事就是没给你娶上一房媳妇儿,生几个大胖小子...这段日子你老不回家,我想你啊...” “我也想您,可...”
“我做梦老梦见你带着媳妇回来看我...我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啊...我也梦见你爹啦,我们一起回老家...” “娘,我这么做...”
老人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梦呓般继续说:“我没跟你说过,咱们老家可美了,那山那小河,那房子...你姥爷姥姥,你舅舅,他们都来接我了. ...真想家啊...回不去喽。” “娘,我跟您去。我从来没听您提过,我也想看看老家。”江伟眼中的泪终于流下来。
老人抬起眼,脸上泛起红色,话语变得清晰而急促:“回不去了。我十岁那年村子没了,亲人全死了,全村活下来的只有你爹和我。你爹拉着我钻在粪堆里才逃了命。 “儿啊,全村几百口人啊,全让小鬼子杀光了。我不和你说,是怕你心头恨呐,我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这都是天意,也是天理儿!”
--------------------------------------------------------------------------------
所有人全呆了,谁也没想到老人会有这血泪斑斑的秘密。
“这里领导找到我,跟我说你干的事儿,要我劝劝你。我答应了,我是要好好劝你。这小鬼子是你江家的仇人!灭门之仇啊!” 老人越说越激动,脸色更红了。盯着上前想说什么的主持人,眼里竟闪出寒光,“我还没说完呢!”
“儿啊,你这么做了,不愧是江家子孙。我老了,没几天好活了,你不要挂着我。能在死前看你给全村人报了仇,我高兴。我可以高高兴兴去见你姥爷姥姥,去见你爹,去见村里乡亲了,我和他们会在九泉下等着你. ..” 老人声音越来越低,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樱桃红,主持人和护士慌忙扶住,江伟急得大叫:“医生!快叫医生!” 老人微笑着摇头:“傻孩子,没用的...我刚才自己注射胰岛素,把二十天的全用了。儿啊,你没见妈把寿衣都穿好了吗?妈死也瞑目了啊。”
江伟五雷轰顶,扑通跪下。 演播室里乱作一团。老人任由人们围着她忙乱,始终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江伟,眼中满是慈爱和柔和的光芒,但这光芒正一点点黯淡,消失. ..
“儿啊,妈真想你...”
信号中断。
我也跪下了,任脸上泪水奔流。 屏幕上出现了主持人,双眼含泪,哽咽着:“各位观众,由于发生特殊状况,直播现在结束。我们正全力抢救江伟的母亲...”
远处黑田大声发布着命令,士兵们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江伟动也不动地跪着,头顶着地,左手的遥控器无力地支在地上,空着的右手捂着脸,头盔扔在脚边。我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狙击手的好机会!”
我来不及多想,扑上去跪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头。我轻轻的扶起他,这才发现他满脸泪水,双目血红,嘴张着,却一声也哭不出来。 强忍悲痛,我把他的头靠在我胸口的防弹背心上,轻轻在他耳边说:“你必须坚强!不能让老人死不瞑目!”
他浑身一震,撕心裂肺地喊道:“娘――”终于哭出声来。
萝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在一旁对着镜头履行着她的职责:“谁也没想到一场充满亲情的见面会变成永别,但愿这不会让江伟按下核按钮。”她沉吟片刻。“我不能想象一个人能把心中的伤痛和仇恨埋藏六十年,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中包含着那么多爱和恨,我也不敢想象一个民族六十年的伤痛和仇恨一旦爆发出来是什么样子. ...我只能肯定一点,面对这样的母亲,面对这样的民族,日本,也许你应该反思!”
江伟静静地跪着,可我感觉到一股巨大的能量在涌动。我叹口气:“也许你不该给他们时间,这样你母亲也不会...死的应该是那个狗天皇!”
他抬起头,异样地看着我。我轻声提醒:“小心狙击手。这时你中枪我可不知道是该扶着你,还是让你倒下触动核弹。” 他凄然一笑,戴上头盔站起,无力地靠到车后。
我坐在地上。疲惫而悲伤。刚到现场时那种挖到大新闻的兴奋早已无影无踪,而幻想着一炮走红升职加薪的念头现在想想都觉得羞愧。心里满是一些沉甸甸的东西。 CCTV主持人沉重的宣布,江伟的母亲抢救无效。
我不顾一切拨通老编的电话:“你告诉那些官僚们!是他们的软弱逼死了一位伟大的母亲!是他们的鸵鸟政策逼死了一位可敬的老人!” “你冷静点儿,怎么说话呢!”老编气急败坏。
“我告诉你们,大不了我不干了,跳出你们这些条条框框,我要堂堂正正的挺直腰杆做中国人!” “你冲我嚷什么?别以为只有你是中国人!你看看画面!”我发现老编的声音突然嘶哑哽咽了。
画面上的北京街头,人们在电视前默默流泪。天安门广场,人群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在胸前戴上了白花。
江伟仿佛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16点了,离最后的审判还有八小时。东京街头的骚乱渐渐平息,看来大部分人已疏散。军警开始挨家挨户搜索。
中国政府终于发布了一个书面声明。大意是中国历来谴责任何形式的恐怖行为,中国政府打击恐怖活动的努力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于这一事件,由于其特殊的历史原因,希望日本政府能妥善解决,并吸取教训,不要再做伤害中国人民和亚洲人民感情的事。同时呼吁全国人民,理智的看待这一事件,不要有过激行为。
--------------------------------------------------------------------------------
值得注意的是,播报这个声明的CCTV第一新闻播音员,胸前别着一朵白花。
就像事前安排好的,中国的声明刚发布,日本首相出现在NHK镜头前。
“我代表日本政府对这一恐怖行为表示最强烈的谴责和无比震惊。日本政府和日本人民不会向恐怖主义低头,我们会采取一切必要手段解除恐怖威胁。但同时,我们正在和恐怖分子展开对话,希望尽可能和平解决危机。关于六十年前的战争问题,日本曾多次就日中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 ..”
“别看了!我带你们进去开开眼界!”江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
“黑田!我现在要胁迫这两台转播车和我一起开进这神社。里面不能有其他人,你的人更不许进入一步!”他看了看我们的转播车,又打量一下那门楼的门洞,“得请你帮个忙,派辆清障车把这门洞撞开一些。当然,我偷的这车经过我的改装也能胜任,如果你不担心震动核弹的话。” 他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腔调。
二十分钟后,16:43时,我们三辆车大摇大摆闯入了日本军国主义的圣殿。
这里环境十分清幽,松竹苍翠,庭院一尘不染。我们停在模样古怪的正殿前。 江伟下了车,手里拎着一把消防斧,看来杀气腾腾。但出乎意料,他没进大殿,也不让我们跟着。殿后传来敲击声,一会他回来了,“我把这里的消防水管总闸解决了。”
他长出一口气,说:“我们进去!”
“这里是‘灵玺簿奉安殿’,供奉着‘明治维新’以来250万为国战死者的牌位。日本政要甘冒天下之大不违而要前来参拜的正是这里。”
我们跟着他猛拍。“中国人恩怨分明,从来不会无故恨什么。像这里,是东乡平八郎,那边还有丰臣秀吉和伊藤博文等,他们同样是中国的敌人,同样打败了中国军队杀过中国人,可现在中国没有人恨他们。为什么?就像萝丝小姐说的,那是战争,他们手上没有沾满平民百姓的鲜血,虽然他们带给中国人深重的苦难。中国人真是很宽容的。”
“可是这些,”他快步走了一圈,摘下十多个木牌,上面写着东条英机、松井、武藤等,“这些人永远不会得到中国人的宽恕!” “我来过这里三次,我能找到的只有这些。不知道日本政府究竟把多少侵华战犯的牌位偷放进来。”
他又领着我们去了“御本殿”、“拜殿”,手里又多了八九块牌位。
他把手里的木牌扔在地上,指着右侧的两层楼:“这叫游就馆,也叫宝物展示馆,来神社的人大多都会去此馆参观。这里展示了山本五十六的遗像、遗物,还有据说是二战时仅存的一面太阳军旗及日本自制的枪支等武器。我们进去把这破旗拿出来。”
“这块石塔名叫‘武功伟业塔’,上有刻有‘皇运进展’、‘鏖战奋进’的浮雕,16面浮雕中有10面与侵华战争有关,又是‘奉天入城’、又是‘占领南京’。”
他让我们站远一点,从车上取出一大捆爆破索和炸药,开始围绕塔身布置炸药。 我兴奋得浑身战抖。 炸药安放完他将爆破索一圈一圈缠在塔身,同时将那些牌位也捆在爆破索上。最后,将那面残破的太阳军旗展开塞在爆破索下。
“现在这塔不再是‘武功伟业塔’了,而是历史的耻辱柱!这些战犯,如果他们有灵魂的话,将永远被钉在这历史的耻辱柱上!”
江伟拿出一个大可乐瓶,里面装满黑色液体。 “这是黑狗血,是中国民间最恶毒的驱鬼法宝,我要让他们永远在地狱里受煎熬,永远永远!”
他把狗血撒在牌位上、军旗上、塔身上。
一阵风吹过。大殿檐角的风铃发出哀鸣。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在我听来,是来自地狱的哀嗥。
17:37分,“轰”的一声,牌位、军旗灰飞烟灭。而塔并没有粉碎,只是倾斜着,表面的浮雕被爆破索炸得支离破碎,只有高处还有一两幅稍微看得出一点原来面目。 江伟摇头。显然对此结果十分不满意。“怎么搞的,我还混进一家爆破公司学了三个月呢。”
看了一会,他仿佛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总得给小日本留点纪念品,以后就让他们来参拜这‘历史的耻辱柱’吧。”
--------------------------------------------------------------------------------
现实就是这么有趣,你如果老老实实依足规矩想对别人说什么,很少有人理你;可如果你以特别的不守常规的去说,比如刀架在某人脖子上,那么不但某人会老老实实听你说,连周围的人都会静静的听你说。
现在就是这样。全世界都在听江伟的声音,关注江伟的行动。 而且各地民间的反应也很有趣。
美国一历史教授:“江伟就像堂吉珂德,独力对抗日本军-国-主-义这大风车,不过他手中不是长矛,而是代表正-义和复仇的大炮...”
美国二战老兵:“...二战时,小-日-本战斗力很强,得使劲打,不然他随时会反咬你一口....这次要彻底打垮他!”
日本青年:“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恐怖分子说的那些名字我都不知道,只有东条好像是我们日本一个战斗英雄吧....”
犹-太青年:“中国人真是善良。他们救过我们五万人民。但他们对待敌人的态度太宽容了,应该像我们一样,从来没有停止追杀战犯...”
韩国青年:“...要解决这个危机,我看只有日本天皇跪下谢罪。当年对着麦克阿瑟,每天请安鞠躬,现在再多跪一下也没什么嘛。”
而中国百姓的反响是复杂的。他们为失去一位伟大的母亲悲伤流泪,他们为江伟的行动震撼深思,他们更为战-犯受到万劫不复的惩罚而高兴。北京已响起鞭炮声,而南京,所有车辆鸣响喇叭,鞭炮声此起彼伏。
江伟看着这一切,突然说:“你刚才不是问我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吗?我们现在来谈谈这个问题。” 我们把镜头架好,而屏幕也切换到现场直播。
“在我花天酒地空虚堕落的那段时光,我发觉我周围的人都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他们不再相信任何理想和信念,只是唯利是图。当时我想,这个国家怎么了?
“三年前,我开始策划这次行动。我的想法就是,如果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了血性,没有了脊梁,那么我将用爆炸为这个古老民族留下最后的呐喊!
“日本,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我们自己!
“我们的政-府-领-导-人平庸,这很无奈;我们的政-党失去号召力,这令人心寒;我们的官员了,这是危机的预兆;而如果我们每个人对一切都麻木了,如果我们每个人的热血都冷却了,如果我们每个人的精神都被金钱欲望腐-蚀了,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个民族的魂已经死了,这个民族的生命力已经枯竭。 “我记得一位作家说过:一个国家的未来,不是在于她有多么有力的政-权,多么发达的经济,或者多么强大的军队,而在于她和她的人民所拥有的,是怎样的民族魂!”
江伟再次摘下头盔,凝视着镜头。
“我虽然改变了我的国籍,那是为了这次行动的需要。我始终是一个中国人。因此请允许我呼唤你们一声,我的同胞们。 “靖国神社是否能毁灭,我不关心;日本天皇是否会下跪,我不在乎;而你们,我的同胞们,还有我们的政府我们的党,如果你们能感受到一个普通中国人用心对你们发出的呼喊,而有所深思,而有所行动,这才是我最希望的后果!”
江伟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萝丝字斟句酌的说:“您一个人要唤醒整个民族,您不觉得您背负得太沉重了吗?您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
江伟思索了片刻,“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想当救世主。也许你不了解中华民族,从屈原,到邹滔奋,我们从来不缺少用生命呐喊的勇士。也许有人认为他们是疯子狂人,可就是这些人,撑起了中华民族的脊梁!我不敢自比先贤,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我们都不再说话。
18:34时。黄昏来临。晚霞在天边燃烧,一切渐渐笼罩在暮霭中,变得朦朦胧胧。 “咦?疏散完啦?小日本动作挺快...”我的一个伙计打破了沉默。
NHK的屏幕上,东京街头在黄昏中那么的凄凉冷清,已看不见平民,只有满地的丢弃物,和正在撤退的军车。
“疏散完了...不对头!”江伟脸色变了,戴上头盔,转身向运钞车冲去。
“什么...”我话未说完,只觉得什么地方“嗡”的一声闷响,我立刻觉得头晕目眩,而监视器同时变成雪花点。 我挣扎着想跟上江伟,刚冲出几步,只听见“噗”、“噗”两声轻响,两颗子弹准确命中江伟的头盔,冲击力使他扑到在地。
--------------------------------------------------------------------------------
他艰难的站起,踉跄着继续扑向核弹。他的手握住了车门把手,又是“噗”的轻响,他的左腿上血花飞溅,他被打得单膝跪地。
我来不及细想,动作夸张地摔倒在他身上。第四声枪响,子弹穿过我的右臂,击中江伟的后背。但我的举动显然出乎狙击手的预料,他们犹豫了几秒钟。
就是这几秒钟,江伟已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他们失去了目标。
“全部停下!我的手指已经放在核按钮上!”
听到他的话,我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右臂火辣辣的。而我们周围,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十来个幽灵一般的突击队士兵。
“你们的突击失败了!马上停止电磁干扰!退后!” 突击队员慢慢后撤。
监视器画面一个个恢复了,头晕也停止了,只是觉得恶心想吐。 “黑田!我知道你在指挥!叫他们留下两个急救包,马上消失!”
萝丝他们这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这次她可是花容失色了。我胡乱地裹好手臂,拿着急救包来到运钞车前,江伟开门接过急救包。
他坐在核弹旁,头盔放在一边,鲜血从头侧流下,染红了半边脸。而左腿的裤子已浸透血,车箱地板上也沾染了一滩。他苦笑一下,“我特别加强了这头盔,总算挡住子弹。这只是被破片划伤的。”
我这才看到头盔上凹下去两大块。“背后那一枪呢?重不重?”
“你这傻瓜帮我挡了一下,加上三层凯夫拉,没射穿。不过肋骨可能断了一根。”他一边包扎一边说。“腿上就没那么幸运了,好在我定做了凯夫拉裤,要不骨头都得断。”
包扎完,他有些疲惫,毕竟流了那么多血。他闭上眼,喃喃说:“他们是早有预谋的,对我一忍再忍...提前疏散减少行动风险,用大功率全频电磁干扰使我的遥控和传感器失效,制服我后即使无法拆弹,也有时间运走,好计划啊. ...幸好他们没用12.7mm重狙,也许是怕当着两位大记者的面,把我打得四分五裂太过血腥吧,呵呵...哈哈...”他笑得那么开心,仿佛被打得四分五裂是什么可笑之极的事,直到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的笑声。
我关上车门让他休息。
惊魂未定的萝丝在镜头前绘声绘色地描述刚才的一幕。 我已经没兴趣履行我的职责了。让我的同事去继续报道吧。
靠着运钞车滑下,无力的坐在地上。在我眼前地上,是几滴飞溅的鲜血,在白色大理石上是那么殷红。就像傲雪绽放的红梅,那么的生机勃勃,那么的活力四射。
我不知道这是江伟的血,还是我的血。
我只知道,这是――
中国人的血!
一切重归安静。 监视器上各大媒体都以最快的速度播报着日本突击行动失败的消息。
联合国秘书长发表谈话,呼吁江伟放弃行动,通过和平的对话和外交手段来达到目的。最后,他敦促日本:“1948年,国际法庭由十四国法官宣判‘南京大屠杀’确实存在,并强烈谴责日本陆军的野蛮行为是无可原谅的;1 952年盟国与日本缔结和约,?和约?第十一条明确规定:‘日本接受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之判决,并将执行该法庭对日本国民之处刑。’日本政府签署了这一和约,表明其承认国际法庭审判的正当性和合法性,并接受判决。历史是不能忘记的,更不容抹煞篡改。希望日本政府拿出对历史负责任的态度,解决这一危机。”
19:27时。江伟出来了。他开着车门,站在门后。头盔上的弹痕、腿上渗血的绷带都令人心惊。他不敢离车太远。
“我宣布,由于日本政府试图以武力夺取核弹,以及考虑到我的伤势,我已经将起爆时间提前到东京时间21时整。所有军队、警察必须立即撤退。我们的直播也将告一段落,因为两位记者也要撤到安全地带才能继续工作。”
没有人感到惊讶。 萝丝走到江伟面前,握住他的手。“无论您的行动是否正确,您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无论您的观点是否正确,您的声音不会被世界遗忘。”萝丝有点动情。 江伟改用英语:“离别总是忧伤的,谢谢你和你的评语。再见了。”
江伟转向我,等着我和他告别。我对他笑笑,转身看着我的同事们,“能和你们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你们可以坐CNN的车离开,我要留下完成我的工作。”
--------------------------------------------------------------------------------
车消失在神社门楼外。我送走了他们。虽然我的几个年轻同事也闹着要留下,萝丝也一再劝我离开。 雪亮的摄像照明灯只能照亮这诺大庭院的一角,光圈的中心是一辆运钞车,和一个受伤的人。我觉得有点冷。
我走近江伟,我决定留下后他还没说过话。 “我留下你好像并不惊讶。” “嘿嘿,我说过你是个傻瓜。” 我也笑了。
不知怎么我突发雅兴,四句诗脱口而出: “慷慨同仇日, 谈笑破虏时; 携手同赴义, 杀贼恨太迟。”
“好诗!好兄弟!”江伟揽住我的臂膀。我不再觉得冷了,热血重新奔流。
20时整。周围已听不到人声。从NHK的画面看,他们的转播车也随着最后一队军车撤出了。方圆十公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至少表面如此。 “我们得快!他们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打开你的摄像机,开车跟着我!”
我们逐个拜访三殿一馆。每到一处,江伟拉开车门手持一个自制的火焰喷射器,里里外外狂喷。 他左腿的绷带不停地渗血。我见他行动越来越吃力,想上去帮他。他拒绝了,“你继续转播,这是我的工作。”
靖国神社燃起了冲天大火。一切的罪恶,一切的丑陋,都在熊熊烈焰中呻吟,扭曲,倒塌。门楼点燃前,我们退出了这邪恶的中心。
门楼下半部分是坚固的砖石结构,只有上半部分的木结构在燃烧。我们停在门楼前。静静的看着江伟的杰作,静静的等待最后的时刻。
NHK的画面上,日本首相在说着什么。我俩都不懂日文,从画面下的英文字幕才知道,他愿意就六十年前日本的战争行为表示歉意,希望江伟不要引爆核弹造成生态灾难。那家伙边说边鞠躬。
“不见棺材不掉泪!可这样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江伟冷笑,对着镜头说。
“日本,我对你们已经无话可说。只想请你们记住一段话。这是东西德统一时,德国总理科尔在国会的宣言:‘德国人承认历史是整体的,我们并未忘却历史中黑暗的部分。在本世纪,德国人犯了什么罪,给人类和各民族带来了什么痛苦,我们决不能忘记。不负起这个历史重担,我们便没有资格享受自由!’”
这时,CCTV的画面上,华灯初上的天安门广场已聚集了四、五万人。没有喧哗,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北京凛冽的寒风中。胸前插着白花,手中捧着一支小小的蜡烛。四、五万个小小的火苗,就像四、五万颗勃勃跳动的心。这些火热的心所围绕的,是我们的――人民英雄纪念碑!
我关上摄像机,痴痴的看着,感受着千里之外的祖国传来的心跳。 叹了一口气,我轻轻地说:“快结束了。”江伟不说话。他脱下已变形碍事的头盔,凝视着画面上的人民英雄纪念碑。
“结束前,我有两个私人的问题想问你。”我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凝视。 他点头。 “你是怎么破解俄罗斯弹头的保护锁密码的?” 他笑笑:“还有一个问题呢?” “这样一个弹头在黑市上至少要一千万美元,你怎么那么有钱?嘿嘿,下辈子我好学学怎么赚钱。”
他出神地看着画面,好像忘了我的存在。 好一会儿,轻轻的,仿佛叹息一般的说道:
“根本没有核弹!”
他看着我。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可笑极了,他“咯咯”地笑出声来,最后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突然停止,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我如果有核弹,是不会给他们时间的,我娘也不会...” 我这才从梦中醒来,可笑地冒出一句:“你出老千!” 他对我苦笑:“是啊,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
“我原计划在8月15日那天行动,可俄罗斯核弹头的失踪让我提前了。你的报道非常详细,失踪弹头的照片、数据应有尽有,我照着仿冒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可以说,如果没有俄罗斯弹头失踪这个突发事件,我的这个骗局不会那么逼真和顺理成章,小日本会不会上当很难说。我不能等到日本投降日,就是怕失踪核弹被找到。”
“那么辐射呢?那个日本专家...怎么日本人没怀疑?”我语无伦次。
“那个墨绿色的圆柱里和铁箱下面只是普通的烈性炸药。我花了三万美元,从东京国立医院放射科偷偷搞了点钴60的废料放在圆柱里面。那个起爆装置和传感器倒是货真价实,我用了几乎全部积蓄才搞来的。
--------------------------------------------------------------------------------
“日本是唯一一个遭受过核爆炸的国家,他们对核弹的恐惧深入骨髓。一听有核爆炸,腿先软了,自己先心虚混乱了,哪里还管是真是假;即使有人有怀疑,还是要以防万一。这个计划如果换个国家,不会那么成功。”
“那么...那么...就这么算啦?”我还是没有从震惊中恢复。 “你看这里,”他指着身后燃烧的靖国神社,“这是一颗无声的核弹,在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和日本人心中爆炸!”
“你再看这里,”他指着天安门广场上的人群,“这也是一颗无声的核弹,在我的同胞们心中爆炸!”
我努力思前想后,渐渐露出会心笑容。 “好一个惊天的骗局!好一个无声的核弹!”
“我们的时间不多,是时候揭开谜底了,我也该谢幕了...” “你想...不!你不要死!现在你也不用死...”
江伟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我什么都计划好了。可我没想到我母亲...”
我急得口不择言:“现在周围十公里只有我们俩,这是你的机会...你要求中国人为了祖国行动起来,可你呢?不错,一死了之,你青史留名。可你看看天安门广场上你的同胞,他们在思索在行动,你却要逃避!你母亲牺牲了,可你的祖国母亲还需要你. ..” 江伟深深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门楼上部建筑开始倒塌。可下半部分仍然完整。 江伟转过身去,叹口气,“你让我把我的使命完成吧...炸了这最后的堡垒,再来向世界宣布核危机的解除。”
他让我撤到二百米外的停车场。 我架好摄像机,开始进行最后的直播。
长焦镜头中,我发现江伟已将身上臃肿的防弹衣裤脱下。他身着黑衣,修长挺拔的身躯在烈火的映衬下,摇曳缥缈仿佛天神,浴火的复仇之神!
由于逆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分明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注视着我。 他向我一挥手,回身上车。
20:39时。江伟驾车冲开门楼前坠落燃烧的瓦砾,消失在门洞里。
我已无泪。 我知道这也许就是永别,他也许不会再出来,可我无法阻拦他。
他的死能让一个古老民族浴火重生吗?我不知道。
已经快三分钟了,江伟还是没有出现。 空中巨大的呼啸声突如其来,我毫无防备。脑中刚反应过来是战机低空突袭,一串火球从神社门楼中升起。 冲击波把我高高抛起...
失去知觉前的一刹那,我像看无声电影一般,看着巨大的火球,由太阳般的白色,变成血红,最后变成一团黑色的火焰...
相传古时候有一只神鸟。 在她生命枯竭的时候,身上的羽毛会变成火焰。 黑色的火焰。
而她,将会在黑色的火焰中得到重生。 凤凰的涅盘。
七天后,2005年4月5日。清明节。 按民俗,是江伟的“头七”。 我溜出医院。走在黎明前的北京街头。
我是第二天才醒过来。日本方面对我进行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盘问,虽然他们挺客气地称之为了解事件细节。
他们曾制定了几十个行动方案,但都不能万无一失而放弃了。最后时刻才下决心放手一博,出动了两架“雷电”,发射了四枚铝热剂高爆燃烧弹。
我告诉他们根本没有核弹。他们没有我想象中的吃惊,神社废墟已经被搜索了很多遍了。但是他们的脸上分明写着失败和沮丧。
我没有问他们江伟的下落。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脸上的悲伤。
我要求回国。中国大使馆这次强硬得出乎我的意料,几乎是把我抢了出来。
电视、报纸都在继续报道这个事件。靖国神社已不复存在。废墟的清理仍在继续。由于铝热弹的威力,砖石成为粉末,运钞车也熔成一块块废铁。日本宣布,恐怖分子已被烧死,并公布了防弹衣碎片的照片。同时还吹嘘,日本成功地解决了恐怖威胁,现场未发现核弹和核污染。
清明节。我走在黎明前的北京街头。 我胸中的酸楚不断弥漫。 我想念我们的国旗,我想念我们的人民英雄纪念碑。
我来到天安门广场。 这里,我们共和国的心脏,已经是白色鲜花的海洋。白色鲜花中,肃立着几万中国人。 他们有的已经守候了一夜,有的从天南海北赶来;他们有的臂缠黑纱,有的胸佩白花。更多的人还在涌进天安门广场。 他们,血仍未冷!
东方出现曙光。 国旗护卫队迈着铿锵的步伐,走过金水桥。
雄壮的国歌声中,第一缕阳光照亮冉冉升起的国旗和人民英雄纪念碑。 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到纪念碑上熟悉的大字――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尾声 大事件已过去了将近一年了。
中国依旧持续而平稳地发展,人们依旧忙忙碌碌。 中国发展的脚步,明显感觉得到多了一份坚毅和果敢。
我没有辞职。 我成为了大牌名记。我要求留在国内。 我把我的关注投入到贫困山区,我把我的镜头对准造假窝点,我把我的追踪指向贪官污吏。
大事件还给我带来了一个东西:普利策新闻奖。 我没去领奖。 CCTV直播了颁奖仪式。当屏幕上老编代我上台时,我的手机响了。
没有来电显示。 “怎么不去领奖?你这傻瓜....”